--【千宏】扑火-- 短评

像是缥缈远山上被烟雾迷蒙了的,零星可见的宫殿,却实实在在的抓不住。


之前看剧,一个女孩在无尽的末日里终于找到失踪一个季的女朋友,然后花了一两集的时间把压在心底的激情欲望疼惜和爱情消耗殆尽,然后在某一点,她们又开始吵架,那个女孩哭花了妆,说,i love you so much but you never made me happy.然后是略带痛苦的深吻和爱欲。


i love you so much but you never made me happy.


有时候在想爱到底是什么,是不顾一切的热烈执着轰轰烈烈荡气回肠,还是平淡如水偶尔荡起的涟漪也能回味好久。爱是两个人的事,喜欢才是一个人的事,而这篇文却写了两个人的喜欢。


两个人兀自的喜欢着,彼此知晓,彼此戳破,彼此坚守底线,彼此快乐或者不快乐。


他们在时间的流逝中深谙此道,我尽力想要给你快乐想让你过得好,不为我们本身就有负担的爱再添上一个包袱,所以我不胡闹,不撒娇,不给你压力,甚至隐瞒我的喜好,关于牛排和面。我已经忽视了自己的快乐,我只想让你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劳累后还为我费心。


我只想你好。


而另一个也想,我只想你好。


双方谦让的爱意,总是会逐渐疏远起来,本来无话不谈,可戴上情侣的帽子后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三缄其口,让爱在沉默中流淌,可谁都不说话,总会有一个细小缺口,爱啊,缓慢从缺口中流走,心中的空虚也被放大好多倍,等两人回过神来,一起看见了缺口,爱的味道还在,便索性一起顺着缺口冲破了禁锢,爱便发散出来了。


以前费力的想要忽视那些阻碍,以为两人能一起克服眼前的问题,却总是孜孜不倦一次又一次的卷土重来,像是两人在湍流中紧紧相拥,到最后却还是被冲散,一个天南,一个海北,甚至失去了最后的相交点。


他们爱过,也喜欢过,曾经暖,暖,暖。


可阻碍太多,到最后已经是精疲力尽,这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用爱来抵抗现世阻碍,却消耗了爱,也给爱扣上一个沉重的枷锁,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不开心了。


爱是一回事,合适却是另一回事。


不要束缚,不要缠绕,不要占有,不要渴望从对方身上挖掘到意义。


我们尽力想要冲向火光拥抱它,无论是一触即焚的火还是明亮的光,这是一种宿命,可事实就是,你和我在一起,这团火,我扑的不舒服了。


我努力过,却是徒劳,到最后身心疲惫,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在你打电话的时候秒接,可有时候秒接也是惊喜。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这是我见过的,最真实的故事。



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他们毫无交集,又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羡煞旁人。可这个世界,他们始终再无更甚交往,惟愿他们各自安好。 


To the last hour of my life, You cannot choose but remain part of my character, Part of the little good in me, Part of the evil. 



落落.









Desillen.:

告白的时候就像飞蛾扑火,

他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只飞蛾。

 @-TOBEORTOHE 

总字数1W9




《扑火》

 

一.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都要晚,刘志宏坐在公交车的单人座上,撑着窗台往外看。这个他常年生活的山城很少下雪,低温却一直让人冷的难受,他撑了没有两分钟,又把手放了下来。大衣的袖子刚好能遮住里面厚厚的白色毛衣,袖口未能遮盖到的一角是白皙的手腕,尺骨的形状突出分明,他把手严严实实地捂在大衣口袋里,真该死,出门忘记戴手套,而更悲惨的事莫过于大衣口袋一点也不暖和。

 

公交车里上下班的人们影影绰绰,刘志宏透过玻璃窗,看见投射在上面的一张张面孔被明亮的灯光照射得苍白而憔悴,车厢内安静地就剩下广播的声音,时不时混杂着两声沙哑的咳嗽。

 

走走停停,音响传出一遍又一遍下一站是,要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或上车的乘客请自觉投币,抓稳扶好。

 

约摸又过了十几分钟,刘志宏瞥见窗外霓虹闪烁的街道的人头攒动,纵使是低温也不能阻挡人们出来找寻乐子的心情,他重新将脖子上那条半厚的深色围巾系了一遍,混在争先恐后的乘客中下了车。

 

王俊凯订的餐厅他并不陌生,是一家生意不错的火锅店,特别是这种寒冷的天气,还没等刘志宏走近,就看见门口摆着一排凳子,人与人围成一团说说笑笑,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呼出的白气片刻藏匿在荧红的灯牌中失去了踪影。

 

他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这才面不改色地越过等位的行人跨进店门,制服看起来并不保暖的服务员热情地凑上来请问先生是否有桌,一室温暖在瞬间顺着缝隙钻进四肢百骸,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味道,刘志宏好似猛地放松了下来,他在舌尖辗转着字眼,轻声道:“云鹤。”

 

服务员稍稍鞠着躬,一路将他带到二楼的小包厢,推开大门。

 

王源玩着手游坐在正对面,见到他顿时就把手机扔了,伴随着另一人的惨叫声急慌慌地嚎了起来:“刘志宏你可算来了,不要告诉我塞车我不接受!”

 

久别重逢,刘志宏露出这么多年也仍旧存在的酒窝,笑容却少了稚气,他拆下围巾搭在座椅上,一颗颗解开了大衣扣子:“我一路很顺畅,不过加了半个小时的班,发微信告诉王俊凯了啊?”

 

王源随即把视线转向一旁的王俊凯,眼中满是佯装气恼的“为啥不告诉我”。

 

王俊凯两手一摊冤得不行:“看我干嘛,是你自己要打游戏不肯退出来的。”他垂下头瞟了一眼屏幕,心疼得要命,“王源儿你简直了……按个暂停行不行好不容易这么高分!”

 

“啧。”王源嗤之以鼻,“源哥明天给你打个更高的!”

 

刘志宏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热茶,抿着嘴唇心里想着秀恩爱的能力丝毫没有减少,平时调侃这俩的同时,也由衷为二人感到高兴。他抱着茶杯暖手,王源扭过头来问:“最近怎么样?听罗庭信说你准备买房了?”

 

“哪儿传出来的谣言啊!”刘志宏苦了张脸,“我又不是中五百万,谁刚换了车就买房啊。”

 

王俊凯耸了耸肩:“他还忙得很呢,出来吃个饭都没时间,那个刘一麟也是!”

 

刘志宏笑得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儿:“忙着结婚,谁还跟你们这群人出来混,也就只有我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就在王源和王俊凯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时,姗姗来迟的男人伴随着突兀的推门声步入不大的包间:“大门口塞车我也是要了命了……你们怎么不先吃?”

 

“没等太久,志宏也才刚到。”王源说着就开了火,“这不是怕你来了看到我们吃个干净心寒么?宣传还顺利?”

 

易烊千玺随手把围巾往椅子上一丢,在刘志宏身旁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差不多吧,就是这片子估计没多少人喜欢看。”

 

王俊凯笑他:“有你的脸就够看了。”

 

易烊千玺弯弯嘴角不置可否,一张桌子没有想象中大,但坐下四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偏了偏头,望着身边的人含蓄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工作怎么样?”

 

刘志宏无奈地摇摇头:“受不了我们那个经理,牛皮吹上天,真怕哪天被他拉着作死。”

 

“感觉你们还老是加班,有没有加班费?”王源伸长了脖子就等水开,好不容易开了就忙不迭地往里扔肉丸。

 

“有是有,但是太忙了,我都想跳槽了。”

 

易烊千玺低头喝了口茶,半晌才道:“有合适的就跳吧,一直忙也不是个事儿。”

 

刘志宏赞同地点点头:“你的新电影什么时候上?”

 

“快了,下个月,赶着贺岁档。”易烊千玺笑着,嘴角两个浅浅的小坑跟曾经一模一样,“虽然剧情无聊了点但还是劳烦捧捧场了。”

 

“好说。”刘志宏举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

 

王俊凯盯着他俩你来我往相敬如宾,总有些话堵在喉咙口欲言又止。王源从身后拎出一瓶啤酒,戳了戳王俊凯,摇摇头。

 

易烊千玺眼尖,也顺势看了过去,二十八岁的男人褪去了身上一切稚嫩的痕迹,棱角分明的面孔保养得犹如几年前那般帅气逼人,琥珀色的眸中笑意满满,他抿了抿嘴角,前一秒还诚意开心的表情刹那间混杂了模糊的无奈。

 

他们相识十几年,没有什么神情互相猜不透。

 

一时间安静下来的包厢弥漫着几不可闻的尴尬,刘志宏心知肚明,他朝王源伸出手,不动声色地笑了:“大源,你拎着酒又不给喝是几个意思?我今天特意没开车哎。”

 

王源向来是那个最容易适应的人,他回过神来,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自己的地盘,你们喝多少自己来!”

 

“不醉不归?”

 

“不行我们明天还有工作……”

 

刘志宏撇撇嘴:“……你们真没劲。”

 

火锅里的粉条和肉丸已经熟了,咕噜咕噜地翻滚着飘在红油表面,易烊千玺果断抄起漏勺捞了两颗放进刘志宏的碗里。

 

暖和起来的男人终于恢复了微粉的血色,刚修剪过的刘海服帖地趴在额头,刘志宏拿起筷子,还以一个礼貌而又不至于疏远,从容无暇的笑容:“谢啦千玺。”

 

易烊千玺放下勺,彻底松了呼吸:“不客气。”

 

 

 

 

不由得想起那个雨天。

 

重庆下起雨来完全令刘志宏失去了出门的兴趣,他下了课,坐在窗边眼巴巴等雨停,疲累像病毒一般顺着血液侵染身躯,他等着等着,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夏天的雨没有一丝清凉的气息,易烊千玺将窗户打开一条缝,伸出手去感受气息,是热的,比没下雨前还热。他撇撇嘴,本来还想下去买杯奶茶,但照现在这个形式,出门好像得不偿失。易烊千玺拎着黑色的长柄伞在公司各个房间里乱逛,王源和王俊凯回家吃饭了,估计还没这么早来,他刚刚解决掉工作人员买回来的晚饭,无聊得快要瘫在沙发里长膘。

 

少年脚步迟疑地路过教室,眼神一转,蓦然发现靠在窗边的人影。

 

易烊千玺认出他来,张口就想喊:“刘……”可探头一看,那人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迅速败下阵来,叹着气抄起沙发上的毛毯,扭头调高了室内空调的温度。

 

刘志宏睡着的样子有些傻,短剧里微微笑着的面孔是装出来的,等真正睡着了,这家伙喜欢偏着脑袋,嘴巴微微张着,能看见一点润粉的舌尖。易烊千玺很担心这样会不会流口水,他看了眼手上的毛毯,轻手轻脚的弓下身给刘志宏盖上,末了还捻起被角掩在嘴唇下方的肩膀至锁骨的小区域,这样就算流了……也不会弄脏刘志宏的衣服。

 

易烊千玺对自己的决策很满意,他抓抓刘海,在那具放松的身躯旁蹲了下来。窗外的天阴阴郁郁,熟睡的少年像拢上了一层灰,陷在瘦削的脸颊上,出乎意料的安静。

 

易烊千玺对刘志宏是不陌生的,他们虽然称不上关系非常好,但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还记得自己刚来到公司的时候,人有那么多,认识的却没有几个。易烊千玺的好感度列表里有三个不同的阶段,队友王俊凯和王源名列前茅,他们相聚的时间最多,建立友谊也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窘迫,久而久之打打闹闹,很快就能称兄道弟一起跑。

 

最后一个阶段是只能称得上师兄弟,或点头之交的人们,对于易烊千玺来说,他能把握得伸缩自如,中规中矩,不越距也不生疏。

 

而中间有一个尴尬的位置,里面只有一个人,叫刘志宏。太尴尬了,他们关系好得堪比第一阶梯,但又好像有点心虚。

 

家族节目录了一期又一期,一期录了一遍又一遍,重庆来了一次又一次,同一个人也见了一遍又一遍。他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还是搞不清楚那些不经意间乱瞟的视线,和总是忍不住戳开对话框的反射性冲动。

 

刚从初三解脱的易烊千玺觉得自己经历的九年义务教育可能全都白读,否则他怎么会无法确定他种种奇怪的阶级划分、无法控制的双手、忍俊不禁的笑容究竟是不是因为他喜欢。

 

他趴在膝盖上,看着少年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像钓鱼那般,脖子扭曲到酸疼。易烊千玺伸出手,拍了拍刘志宏的大腿:“刘志宏,醒醒。”

 

少年的脑袋猛地垂下,脸颊撞到了自己的肩膀。

 

“我去我怎么睡着了?”

 

易烊千玺把手收回去,恢复成之前蹲着的样子。刘志宏皱着眉苦恼地回想几分钟前的发展,却仿佛间歇性失忆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揉揉眼睛扭过头,望见易烊千玺就这么乖乖蹲着,目光如炬。

 

“刘志宏。”

 

“嗯?”

 

少年不安地舔了舔嘴唇,他深吸一口气,藏在黑暗里的手阵阵战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刘志宏吓了一跳,他低头看向那人,重新在窗台上坐了下来,刚想开口,又被对方一句话塞了回去。

 

“我说完前你别说话,我说完你不要生气。”

 

易烊千玺开始变声了,嗓音低低的,几乎要被窗外吵杂的雨声淹没。刘志宏知道自己如果漏听了是对对方的不尊重,他害怕错过什么,又害怕听到些什么,他握紧手心,聚精会神,才恍然湿润一片。

 

“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不要笑我。”

 

易烊千玺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很不自在,他会让刘志宏也感到紧张的。他清楚的很,可大脑却无法阻止行动。他忽然想起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一句话,微博的心灵鸡汤或者朋友圈的广告毒药,说告白的时候就像飞蛾扑火。

 

你之前从未知晓面前的人是一束火,还是一支蜡烛,又或者只是一盏灯。飞蛾拥抱它的一瞬间,宣判了生死。

 

他觉得现在自己就是那只飞蛾。

 

 

“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除了在有关于你的这件事上。”易烊千玺除了恐高,几乎没有他害怕的事,他敛眉叹气,心想其实本质还是一个大写的怂。

 

“他们都说我看起来高冷内心是个猴子,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可是我平时还是很高冷,不信你去问罗庭信和刘一麟。”

 

“我觉得你可能有点不一样,至少对于我来说,和别人不一样。”

 

刘志宏眨眨眼,他知道自己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觉得自己是懵的,下课了,睡了个觉,醒来就收到了某个人突如其来的告白,没有半点征兆。他只能木讷地点点头,努力忽视自己略微滚烫的脸颊。

 

“你还记得我去年的生日愿望吗?”

 

易烊千玺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像是安了心,原本紧绷的嘴角顿时软了下来,缓缓挑起一个浅浅的笑:“我说,希望大家一直都在。我那时还有个愿望,有点自私,在心里悄悄许的,不过现在想告诉你。”

 

我多想带你一起跑,还想带你一起飞。可是如果做不到……

 

“我也希望你在的时间能稍微久那么……一点点。”

 

然后静默。

 

说完话的易烊千玺居然完全没有起身的趋势,眼神动也不动,可又不是在发呆。刘志宏自认为语文学的还不错,绝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他不自在的掀开毛毯从窗台上下来,拍拍裤子上的灰,想起什么一般又是一愣:“毛毯是你给我盖的吗?”

 

“嗯。”易烊千玺攥紧了手,这才站起身。刘志宏的问话不自觉转移了话题,他明白。像是得到了判决,易烊千玺颇为难堪。他顺势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长柄伞,在眼前晃了晃,面不改色地揭掉了几秒前的那一页,“你是不是没带伞?我这里有。”

 

刘志宏拎起包低头在里面翻啊翻,抽出一把卡通折叠伞,信心满满地笑笑:“我带了。”他背上书包,却忽略了对面眼里闪现的那丝几不可闻的失望,“千玺你也要出去吗?”

 

本在发呆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易烊千玺张了张嘴,摇摇头:“我……不出。”

 

“……”刘志宏抓着那把伞,怔忡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了解对面的人肯定迫切得想知道他的答案,脑袋已然是一团浆糊,他需要时间好好思考。刘志宏沉默片刻,倏地把折叠伞往窗台上一扔,伞柄敲击白色大理石的声音清脆响亮,唤醒了两个少年卡壳的身影。他把手伸到易烊千玺面前,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伞……借给我吧。”

 

易烊千玺抬起头来看他,没有出声。

 

刘志宏觉得自己开始发烫了,他一把夺过易烊千玺的伞,握在手里说得磕磕巴巴:“等还给你的那天,我会告诉你的……”

 

少年来得飞快,走得时候也像一阵风,忽的不见了踪影。

 

易烊千玺的手还保持在握着伞的姿势,他呆愣了仿佛一个世纪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他跳上窗台,看见自己那把印着国风水墨的黑色大伞撑在雨幕里,融化成点缓缓挪动。

 

他蓦地笑了,知道自己扑向的是一盏灯,只是那盏灯现在好像停电了。

 

 

别人都说易烊千玺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也这么评价自己。

 

既然刘志宏说了会有还伞的那天,那么就算那天再遥远,就算那盏灯其实是个罩着玻璃罩的火,总有一天玻璃会碎,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好在也许上帝还是偏爱他,那天并没有让他等得太久。

 

 

重庆这几天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他的鞋子和裤脚,今天终于想起自己盼了好几天的奶茶,今天说什么也要买回来。

 

在走出电梯门之前,他都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大厅的门边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穿着白色的T恤和小短裤,露出一大截精瘦的小腿,他杵着那把再熟悉不过的水墨长柄伞在地上画个圈,被雨水浸没后再孜孜不倦地画下一个。

 

易烊千玺那会儿心里想的是,完了,他就快要知道这盏灯是停电还是压根没通电了。

 

他站在那里,踌躇着是否要往前再走两步。

 

玩伞的少年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他放下忙活不停的伞,立正时背挺得笔直。

 

两个人相隔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刘志宏看着他停滞不前,心道虽然他没有事先打个招呼,但这人也没必要吓成这样吧?他调整了下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肃穆,毅然朝易烊千玺走了过去。

 

对面的人不自在地抠抠手指,打了声招呼:“刘志宏,你怎么来了。”……千万不要说还我伞。

 

刘志宏用审视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举起那把易烊千玺再熟悉不过的长柄伞,递到他面前:“我来还伞。”

 

易烊千玺木讷地伸出手,摊开,握住,抽离。

 

一定是两个人都是语死早的原因,不然为什么又冷场了呢?刘志宏无奈望天,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正的脸色颇有些莫名的狰狞:“我还有话要说。”

 

易烊千玺想,哦,天哪,要来了。

 

他梗着脖子点点头,像一部没有上润滑油的古老机器:“你说。”

 

刘志宏将手臂背在身后,用力将十只手指扣在了一起,宣判这时才来。在重庆仿佛要将这一年的雨都下完的两三天里,他想了很多,醒来想吃饭想写作业也想,无非就是在琢磨自己的心情。

 

他不傻,他知道很多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喜欢他的也好,辱骂他的也好,网络的世界无奇不有,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查不到看不到。刘志宏不是个好奇的人,却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有关于他和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其他评论。

 

他害怕自己因为那些话语而看不清自己的想法,他害怕一时冲动而糟蹋了对方的一番用心。刘志宏躺在床上,从两年前的初遇,到至今的点点滴滴全都过了一遍,无论是那个滑稽的心形眼镜,还是那颗舔掉一层七彩皮就是块丑的不行的白板糖,台湾行他侧过头来问是不是很恶心时露出梨涡的笑。他问自己,听到那些话时的开心是不是真的开心。

 

刘志宏觉得一年级时老师让他上台念《我的妈妈》这篇作文时都没有这么紧张,他咽了口唾沫,一字一句轻轻地说:“我不能轻易给你答案,所以拖到今天。”

 

“我和你不一样,我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也过得很满足了。”

 

刘志宏把自己的手扣得指尖泛白,失去血色,他微微战栗,红了耳朵:“我也不知道我能在多久,但是……会尽量久。”

 

“啪”得一声,总闸开了,“滋”得一声,灯泡亮了。

 

他是温暖的,不同于火的暖,他是光。

 

笑容悄悄攀上少年的嘴角,这回绽开的是美丽的鲜花,甘甜的蜜沁在嘴角的小窝里飘飘荡荡。

 

我们一起跑,一起飞,才是最好的吧。

 

 

 

 

同一年重庆的冬天还是一样冷,一阵风吹来直往敞开的领子里灌,刘志宏缩成一团,深蓝色的棉衣外套拉链被他一口气拉到了顶,险些妄想把脸也塞进去。寒假的街上多了分年轻的生气,不少学生勾肩搭背从KTV和电玩城走出来,万达广场上三三两两抱着奶茶谈笑风生,刘志宏踩着这样的欢声笑语一步步朝不远的街道公园走去。

 

少年来得比他稍微早一点,意外不需要全副武装,约摸是小公园偏僻的原因,他终于不用隐藏自己。易烊千玺坐在花坛边缘,鞋子一下下蹭着地,昏黄的路灯仿佛点亮了少年,为他披上了一层朴素的金衫,风吹来的时候掀起了两根呆毛,又被他晃晃脑袋抚平了下去。

 

刘志宏加快脚步走到少年身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千玺。”

 

坐在那儿的身形猛地一颤,扭过头望进了他的眼睛:“刘志宏,你来啦。”他看见对面这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漂着明光的斑驳,角落还有一抹淡淡的,又能让人一眼捕捉到的蓝。刘志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外套,不知为何悄悄弯了嘴角。

 

他在易烊千玺的身旁坐下,是手臂相隔还有一拳的距离。往常的小公园里说不上人多,但起码总有大叔大妈来散步,也不知是否天公作美,今夜的小公园里静悄悄的,空气中有风的味道,时不时传来两声像是被抑制的虫鸣,嘶哑而绝望。

 

易烊千玺是个高冷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刘志宏是个话不多的人,亲近的人都知道。

 

角落的公园里掠过冰凉的风,拂过脸颊,像割刀子一般锋利。她们钻过一拳的间隔,将两人包围着、肆虐着,耳畔诉说隐隐悄声细语,时高时低,时大时小,朦胧了声响,蛊惑了心智。

 

打破这道结界的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他搓搓戴着手套的双手,将不大的脸望衣领里藏:“说好的挡风呢?”

 

身旁的人一怔,蓦地笑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要不我们背风?”

 

刘志宏叹了口气,跨过椅子背过风,哪知寒风似乎与他作对,片刻就将一头短发吹得不成模样,他无奈地指着自己凌乱的新发型,看向易烊千玺:“好吧,所以说为什么要在露天公园啊,你不冷吗?”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外套看起来没多保暖的样子,裤子……应该穿了秋裤吧?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啊。

 

“还好,北方比这边还冷一点。”易烊千玺学着他的样子也转过身来,不理会被劈成中分的刘海,他把腿伸直,用鞋跟一下下敲着地面,“这里没人啊,我觉得挺好的。”

 

刘志宏看着他,心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没人就证明没人认出他,没人就不需要战战兢兢。他想了想,觉得就这么一直坐着就算穿再多也会被吹成冰雕,于是道:“我们走走?”

 

“再坐一会儿吧,我有点累。”易烊千玺摇摇头。

 

这句话让刘志宏一呆,他顿时有些生气:“你真应该回去休息的。”

 

易烊千玺抬眸,他眨了眨眼,刘海被吹到睫毛上微微刺痛,他揉揉眼睛,静静地说:“可是我想见你啊。”

 

风在这时就像静止了,她们轻柔地摘下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终于将其落叶归根,飘落的声音不知有没有几分贝,它晃晃悠悠,闯不进聆听的耳朵,却砸进了刘志宏的怀里。

 

“……你赢了。”他撇过头,挫败地说,“明天感冒了不要怪我。”

 

“当然不怪你。”易烊千玺笑起来,黄晕打在他的眉心痣上,泛着点点的光。也不知是否看见对方微红的耳廓,他垂着头玩了半晌手指,这是个坏毛病,长出的倒刺坎坎坷坷,他用指甲缓缓拨弄,沿着手指的曲线一寸一寸撕了下来。

 

刘志宏学着他的样子伸直了腿,他摘下一只手套,微微侧过脸,塞进了那人的手里。

 

“……”易烊千玺望着他,忽然笑了。

 

“笑什么?”

 

“我觉得你心比我细。”

 

刘志宏回答得义正言辞:“那要看对谁。”

 

易烊千玺呆了呆,他猛地站起身。

 

“你干嘛?”

 

“我想抱一下你?”

 

刘志宏仰着头,看见少年深蓝色的刘海阴影下,那双眼睛里漂荡的不是光晕浮萍,而是天际落星,他困窘地挠挠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不想回答。”

 

话音落在对方不太厚实的外套上,被风吹了又散,他听不清了。

 

下巴搁在瘦削的肩膀上硌得慌,可是怀抱过于温暖,像光芒的温度,暖烘烘的,亮了世界,他覆上他的背,那人短短的发丝轻柔地扫在他的脸颊,痒痒的挠在了心尖,他贪婪的希望时间如果静止,陪在身边的时间就可以拉长那么一点点。

 

他有种错觉,眼眶一热,他觉得也许就能这样一直下去,很久很久,只要他们还在一起。

 

拥抱离开的时候,那具身躯似乎迟疑了一下,刘志宏耸了耸鼻子,他不想承认脑中有一丝留恋。正分着心,唇上一暖,闯进突兀的呼吸。

 

“你……”刘志宏瞪着他,暗淡的黄色光晕下脸红大概没有那么明显。

 

面前的人笑得晴朗而俏皮:“因为你不会回答,所以我干脆不问了。”

 

 

 

 

 

二.

 

 

刘志宏从不承认自己是个低头族,他说只是稍微有点在意手机而已。

 

从一千六百多公里,到六百四十多公里,不在一个城市的时候,只有手机能令他们离得不那么远。

 

他们的心离得很近,刘志宏这样告诉自己。他打开微信,看见一条易烊千玺发来的新照片,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家名叫宏哥的糖炒栗子店。

 

“刘志宏你看,你的产业。”

 

他低下头,露出酒窝含着笑,飞快地回道:“进去随便买,不要慌。”

 

“你想吃吗?”易烊千玺问他。

 

“不想。”

 

“那你想吃什么?”

 

刘志宏差点认真地列清单了,他回过神来,笑笑:“你寄给我?”

 

“可以有。”

 

“哦,那来个零食大礼包怎么样?淘宝上有,很实惠的!”

 

三分钟后,对面发给他一张刚破开的榴莲的照片:“我想了想,垃圾食品吃多了不好,所以请你吃这个吧。”

 

刘志宏愤愤地回了一排再见:“不!约!”

 

 

被热情冲昏头脑的时候,是不会觉得疲累的,年少的他们抱着巴掌大的手机,聊天聊出一手打字神速,他们盯着屏幕上三三两两越来越少的语句,一天好几张的随手拍,挤出时间发来的一段段从长到短的语音笑得清澈无畏。

 

歌里唱着“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人是贪心的,心灵永远不可能被满足,两个相交的圆,也始终存在毫不重合的曲线。

 

刘志宏的初三生活渐渐忙了,易烊千玺升上高一,下一个关键性的障碍便是高考,他们每天不断出入校园,老师盯得一个比一个紧,手机藏在课桌的抽屉深处,渐渐淹没在越来越高的试卷海里。

 

TFBOYS的演艺事业如日中天,想要成为全国到处跑的小飞人只需要多接几个通告,排练排到深夜,练舞练到脱力,学习学到睡着,易烊千玺忙起来就像陀螺,工作与学习,学校、公司、家的三点一线便是抽打他不断转动的细绳。

 

有人说距离不过是个名词,哪有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有人说距离放在心上,就是一层撞不破的墙。

 

易烊千玺的新电影上映的那天正好是周末,刘志宏翘了课后补习,买了张饭点过后的票,把自己的半张脸隐藏在花哨的印花口罩后混在说说笑笑的大人和情侣档,甚至还有手腕绑着红色丝带的隐藏粉丝里进了场。

 

客串的小角色,可戏份却比想象中多,刘志宏戴着口罩肆无忌惮地笑,他的眼睛弯成一道新月,黑暗的演播厅里只有屏幕耀眼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盯着荧幕里那张诠释着他人生命日益成熟的笑脸,倒映在他的瞳眸之中,梨涡依旧,浅浅显显,熟悉得不能更熟悉,又陌生得不能更陌生。

 

影片结束的时候厅内亮起了灯,观众三三两两撤离了一半,刘志宏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待演员表,然后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像个小粉丝一样激动的心情,在看到易烊千玺名字的那时叫出了声。

 

想想还有些后怕。

 

刘志宏出了电影院,背着一包试卷书本,兴冲冲地拿出手机给那位刚刚在大屏幕里奔跑欢笑的少年发微信。影厅门口摆了个这部电影的宣传立牌,客串的身影不大,却仍旧有半个全身,刘志宏站过去比划了一下身高,一只手举在那儿,拍了张照片。

 

他说:“千玺你看你只有我三分之一高!”

 

等了好久,那头都没有回。

 

刘志宏耸耸肩,他知道易烊千玺又去工作了,小飞人要忙活的事情有很多,小飞人在面对他看不到的人和看不到的世界,消息堵塞,他还没有排上号。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扯了扯书包,环视四周光鲜的招牌灯影,鬼片,爱情片,喜剧片,商业片,人们也许从循环播放的预告中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了,她们挽着自己深爱的人的手驻足停留,笑得幸福满溢天真无邪。

 

她们说,我好喜欢他。

 

刘志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宣传立牌,一个姑娘站在那里,长发飘飘,举着手机,他看不清是不是在拍千玺。

 

好似人人都有明确的目的,他晃了晃脑袋,忽然发觉自己的多余,也许不该再停留下去。迷茫的少年迈开脚步,踏上电梯,没过多久就出了电影院的大门。

 

 

影院离家不远,刘志宏散着步,慢慢悠悠地蹭了回去,进门的时候从善如流地掩盖了自己旷课的事实,他蹿进房间,把自己像个煎饼一样瘫在床上。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没有新消息提醒。

 

刘志宏知道自己这样不好,眼巴巴的,像个坠入爱河的小女生一样矫情,他在床上滚了两圈,从书包里拿出了作业。他清楚千玺的想法,他们都是足够温柔的人。他想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迟迟不回的微信消息,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总是无人接听的通话记录和很晚才会打回来的未接电话。他说自己不该这样。

 

刘志宏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浴室洗了个澡,趴在书桌前奋斗作业。

 

他很想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譬如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异地,什么时候不需要互联网就能拉进彼此的内心,自卑有时候也能浇灭一切前进的热情。刘志宏是个极其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半吊子一样的演艺事业终将会终止在他越来越多的学业,越来越少的出镜,越来越少的训练里。

 

那么这条路行不通了,他就可以全身心地将注意力投入到学习中去,不是为了易烊千玺,就算他是心底其中百分之十的附加奖励。

 

刘志宏这么想着,顿时豁然开朗,他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咬着嘴唇抱着十二万分的专心,埋头苦干,把自己扔进了漫天辽阔的学习世界里。

 

只要入了迷,时间便会变得太不经用,困意来势汹汹,席卷了少年满腔的热情。刘志宏关掉台灯躺在床上,用薄薄的空调被盖住肚子。

 

春天快要结束了,夏天到来时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刘志宏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他刷了会儿微博哈哈大笑,终于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打开了微信,聊天界面里还停留在五个小时前他元气满满的话语:“我要去刷你的新电影了!羞耻吗?”,和三个小时前那张洋洋得意的照片,之后什么也没有。

 

刘志宏戳开那张图,看见人形立牌里易烊千玺的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翘起了一边嘴角,看起来有些坏坏的,他之前没有见过。

 

静谧的夜晚就是容易瞎想,他喜欢的人在这里,在荧幕里,在手机里,还可以在他的心里,可惜终究做不到拥抱,做不到挽手,做不到立马说出喜欢,就能得到相同的回应。

 

 

 

 

打电话的时间开始变得珍贵起来,那日刘志宏刚补完一集综艺,手机忽然在手边震了,是特殊的铃声,上回见面的时候,那人特地抢过去设的,意外不是酷炫的欧美韩风流行歌曲,是刘志宏没听过的,很安静的纯音乐。

 

刘志宏吐槽他:“放远点我就听不见了。”

 

“那你调大声点。”

 

“调最大声我也听不见!”

 

“……行行行那你换掉吧。”

 

然而话是这么说的,直到现在,刘志宏也还是没舍得换掉。

 

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刚刚跳过零点,那阵安静的敲击乐还没能响几下,就被刘志宏飞快的接了起来。

 

那头的易烊千玺有些懵:“……喂?”

 

“咋?”

 

“接的好快我还以为幻听了。”易烊千玺笑了笑,气声透过听筒准确无误地传进了刘志宏的耳朵里,“你居然还没有睡?平时这个时候打电话都没有接了。”

 

“就睡了就睡了,明天不是周末嘛我刚看节目,看忘了没觉得困。”刘志宏一手拿着手机,另一边迅速关掉电脑。

 

夏天来了,空调滋滋地运作着,给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噪声,却不足以模糊少年的一言一语。

 

“你又为什么还没睡?”刘志宏问道,他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放低了声音,仿佛再说什么令人发笑的悄悄话。

 

易烊千玺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丢掉工作,他将自己砸进柔软的沙发里,嘟嘟哝哝地抱怨:“我们刚彩排完,忙活了一晚上,累死我了。”他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疲惫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我一个大写的困。”

 

刘志宏急了,他傍晚刷微博的时候才看到他刚降落,还以为明天才会正式投入工作,然而还是他太过天真。千玺经历的生活,比他所想象的还要丰富得多,忙碌得多。

 

“那你就该直接洗洗睡了!还打什么电话?”

 

易烊千玺仍旧闭着眼,即将飘离的神智还剩下一根筋在倔强地拉扯,声音萦绕在耳边半晌才听清楚内容,他强迫自己,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努力睁大想看得更加清晰。他抿了抿嘴唇有些不服气:“……因为好久没有第一时间打通电话了啊,通了我就不想挂了。”

 

刘志宏蓦然喘不过气。

 

“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已经……已经……经……呃,记不得了,两个星期前?”易烊千玺还在那头大口大口地做深呼吸硬撑着,就算说话都转不过弯来。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坚持和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刘志宏用被子捂住眼睛,理智告诉他应该催促对方去睡吧,可耳畔为何还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不要挂好不好?

 

我还有许多话想说,我还有许多心情想要告诉你,两个星期前的“面对面”,至少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难得能渴求得到的了,可是已经这般辛苦,或许的确他不该成为负担,不该自私地留住他。

 

刘志宏用力吸了吸鼻子,他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假惺惺的哈欠,朦胧地说:“可是我想睡觉了诶,明天有空再打咯?

 

他们期盼短暂的通话机会,屏幕上一帧一帧跳动的数字不经意间与平稳的心跳重合,滴答滴答,跳在他的思念里。刘志宏捏着衣角,咽下难过与煎熬的冲动,既然谁都不肯让步,那么那些说不出的,不愿意说的话,不如都由自己来说。

 

“……嗯?”

 

“我困死了啊刚看完视频眼睛很痛的!明天见吧吧吧?”刘志宏像炮轰一样朝他丢去一大段话,“晚安晚安!我要睡了,你也快睡好吗?不要再刷朋友圈了OK?”

 

易烊千玺呆愣半晌,他们在一起的时日不短,却向来足够尊重对方的决定,哪怕十分煞风景也不会拒绝,他呼出一口气,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望:“那晚安。”

 

“晚安!”

 

困倦的少年眼神迷离,半眯着的眼睛恍惚着找寻挂断的红色标示,按下的刹那空气放慢了速度,刚换的新手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从他虚握的手心滑落,少年带着静止的风,坠入一个深邃的,光怪陆离的梦。

 

刘志宏把手机握在手心,眼睁睁看着秒表跳动的02:37啪嗒一闪,通话结束了。

 

那一刻背着石头的心就像落了地,重重的,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里砸下一个深陷的坑,流水冲不掉,狂风刮不净,它们烙印成深色的疤,再也填不回去。

 

 

 

 

他们都觉得自己与对方无话不谈,大到出席晚会小到晚餐吃了大白菜,作业本上是看不懂的函数还是背不下来的古诗词句,殊不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交的轨迹以微弱的趋势慢慢偏颇。

 

仍旧是两个亘古不变完美无缺的圆,他们相交的两点也仍旧停留原地,可半径的距离却随着时间流逝缓缓增加,他们是两个相交的圆,用每一处心间塞下对方的存在,弯曲的弧度愈来愈小,待有朝一日回过神来才会发现,交叉的街口在你我的世界里是多么渺小。

 

易烊千玺不难察觉刘志宏的心思,他是个细心的人,即使曾不细心,也在扑火后尽数蜕变。十四五岁是青春萌动的时期,他的萌动早已破土而出,遮盖在种种不可突破的距离里,他是天真美好的,觉得它们是阳光和雨露吧,艰难困苦,也是另一种历练。他信心满满,梦里的他们长出了洁白的羽翼,他握紧少年的手,下一个天空很美很美,它是沉静的蓝,还有盈动的星,如棉花糖般柔软的紫色云彩闪耀在他们的嬉笑间,那对美丽的翅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它用力拍打,奔向未知而模糊的地平线。

 

他太高兴了,高兴坏了,以至于在绚烂的飞行中,他忘记休息,忘记问问身边的人,你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无意间闯进那双琥珀色瞳眸的,是那人微皱的眉间。

 

就算他并没有长出巨大的翅膀,就算他只是一只奋不顾身的飞蛾,也忽然一切都懂了。

 

 

易烊千玺来到重庆的那天是立冬,天气微凉,却还不足以让人裹上厚厚的大棉衣,抱着热水袋瑟瑟发抖。

 

连相聚都是沉默,刘志宏坐在对面,叉子撩起一根意大利面又放下,沾满奶油蘑菇酱的意大利面沾上了点点胡椒粉的颗粒,粘稠的汁液顺着面筋滑落而下,在碗里晕开一层浓稠的圈,像微干的漆。

 

易烊千玺看着就没了食欲:“别玩啊,看着不恶心……?”

 

刘志宏无辜地摇摇头:“很好玩儿啊。”他撑着下巴,脑袋低得都快要掉进碗里。

 

然后又是沉默。

 

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网络上想说的话越来越多,现实里能说的话越来越少。好景不长,天知道何时就会连看着对话框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易烊千玺放下勺子,他坐在靠墙的角落,背后一片冰凉的触感顺着网格状的棉线见缝插针,它们是细小的种子,扎根在皮肤里生根发芽。他坐直了身体,能看见正专心玩面的少年精巧的发旋,头发长长了,不再像之前那样顽皮地高高翘起,果然要将连在身上刺拔掉,才会变得这样服帖。

 

“刘志宏,你是不是不开心?”易烊千玺隔绝了环境的声音,他看见眼前的人,这样两个人的世界也很好。

 

“嗯?”少年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易烊千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可是所有人口中那个最乖巧懂事,最成熟自然的人啊。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有些事情你不说我不说,却都是心底里无法释怀的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老话永远没有错。虽然他不想摘掉那支铃铛,但是那支铃铛也许不喜欢被他绑在身上,绑在心里,绑在今后一点一滴的时间里。

 

爱是两个人的事,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他们都太累了,维持着仅剩的一点点联系,渴望弥补失去的无数个怎么努力也补不回来的日月星明。

 

“和我在一起并不开心吧?”易烊千玺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看得很明白,说得很洒脱,他看见他所留恋的世界正在分崩瓦解,碎成尘埃,消失在肉眼可见的光芒里,“那么这样分开的话我也不会难过,我会替你开心的。”

 

少年的眼睛里还是那样的颜色,淡淡的棕,浅浅的红,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纠结多年终于长成的双眼皮是一道优美的弧度,睫毛很长,在头顶的复古灯下投下一方阴影,很干净,没有伤心的颜色。

 

刘志宏丢下叉子,他忽然鼻子一酸。

 

只是鼻子酸而已。

 

他曾经觉得自己懂易烊千玺,却在这一刻才幡然醒悟,一切都应该颠倒过来,是他真正懂他。

 

刘志宏耸耸鼻尖,鼓起勇气,他望进那人的眼睛:“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对面的人忽然笑了,是个温柔的笑容:“你想听实话?”

 

“是。”

 

“……我大概不开心吧。”易烊千玺揉了揉眼睛,可能飘进了他的天空,“我们是一样的,接不到电话,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你好像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

 

刘志宏点点头,他知道了。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告白,没由来地想。他可能就是易烊千玺的玫瑰吧,他们深爱彼此,却再也不能为此感到开心。

 

 

 

 

 

三.

 

 

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你失去了最喜爱的宠物,丢掉了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生命轨迹也仍旧行走在前进的路上,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哭哭啼啼的琼瑶剧在现实上演,它们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空留一地残骸。

 

易烊千玺和刘志宏没有尖叫哭喊着我恨你,没有愤恨扔出所有的礼物,没有删掉一切过去的消息,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还未心动的日子,想起来的时候发过去一道题,问他千玺你会写吗?写出来请你吃烧烤。

 

想起来的时候发过去一段语音,诉说累死我了可是又累又开心,王源今天吃了两盆小龙虾我也是服了。

 

他们好像比互相喜欢的时候更加自由和从容,没有什么再也做不成朋友,他们褪去爱的沉重包袱,过得自在的多。

 

易烊千玺的高三和初三没有太大差别,活像一块海绵一般挤出时间来学学写写,奔波在无数个忙碌的城市和录播厅,然后最后的半年里闭了关,藏好了手机,他静下心来,努力让自己不再惶恐,专心攻克另一个未破碎的梦。

 

时间的沙漏落得不快,却总在你不注意的时候从指缝中悄然溜走。独自旋转的他们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不再是相交的圆,但还有相切的一点,是脑海中从未模糊的影子。

 

 

刘志宏的高三生活紧接着易烊千玺解放的脚步,自从步入高中,他离那个曾经生存的圈子愈发遥远,没有人明确的告诉他退出了那层身份,可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走进那间屋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三生,面对写不完的题,读不完的书,背了一遍又一遍的例句作文。

 

刘志宏可能和雨比较有缘吧,他将书塞进抽屉里,无意识听见耳边啪嗒,啪嗒。

 

这场雨来得令人措手不及,刘志宏的手放在桌上重重叠叠的试卷顶端,指尖那只昨天才刚拆开的黑色水笔已经用去了四分之一的墨量,油状物在透明管道里落下一道车祸现场的残缺痕迹。

 

他摸了摸抽屉,没带伞。

 

教室里的空调努力运作,紧闭的窗户让他看见雨滴的颜色仿佛渲染了纱,玻璃光滑的表面上有他的模样,没怎么长变,就是黑眼圈好像深了一点,额头有颗刚刚冒出来的青春痘被刘海遮挡了个干净,脸颊上多长了一点肉,大概是因为高三压力大妈妈做的好吃的东西太多。他叹了口气,说好的高三会减肥呢?再也不相信了。

 

傍晚的下课铃踩着秒针划过12的刹那响起,刘志宏把钱包和手机塞进口袋里,走了出去。

 

雨从走廊上老旧的窗沿吹进来,打湿了米白色的瓷砖地面,他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四处飞散的水滴沾湿他的裤脚,穿了有一段时间的黑白运动鞋晕上了光亮的点缀。

 

拐角处的瓷砖上,有两道浅灰色朦胧的身影,被雨水扭曲了形状。

 

刘志宏想装作四处看风景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却在跨出一步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听见男孩子微微局促的嗓音:“伞借给你,快去吃饭吧。”

 

轻柔的女声接踵而至:“谢谢……我一会儿把伞还给你的时候再把答案告诉你。”

 

有些事情是埋藏在心底的宝藏,只要上面那颗掩人耳目的树,松软沁甜的泥土还没有被揭开,他就不曾想起这些,那些,惹人迷失的回忆。

 

混着湿润的风透过还未关紧的缝隙,将少年的T恤吹得鼓起来,他的发丝逆风翻飞,胡乱地遮盖住眼前的视线。有什么拽着他的袖口,将他一寸一寸,残忍而坚决的,拖向那个缤纷的睡梦。

 

“我希望你在的时间能稍微久那么……一点点。”

 

“你是不是没带伞?我这里有。”

 

……

 

耳畔的言语还是那样清晰,他干净标准的普通话,微微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他不会分不清平舌翘舌的差别,问句的结束,会不经意音调上转,鼻腔里闷沉的轻哼。

 

微信中上一次的对话大概是一周前吧,他对他说的注意安全,他对他说的早点休息。界面上停留着一只比着大拇指眼睛像是在发光的轻松熊,和一只露出两颗大白牙,傻气冲天的海绵宝宝。

 

刘志宏一脚陷入了梦境,跌落深渊。

 

他在漆黑的夜晚里提着盏只够照亮眼前半步之遥的灯,他走啊走啊,听见那个人在说,我想抱你一下,因为你不会回答,所以我就直接做了。

 

鞋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湿透了,衣服裤子也是,头发也是。刘志宏眨了眨眼睛,他被水汽蒙了眼,看不清前方的路。好在手里的灯还未熄灭,他抬手抹去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的雨滴,用力睁大了眼睛,渴望能看见一分一毫除了自己以外的身影,他脚步不停,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往前走,前方又有些什么?

 

刘海打湿之后变成一撮一撮的也许很丑吧,刘志宏没由来地这样想到。他仰了仰头,看见正前方,有一个高斯模糊后的影子。

 

他好似看到了终点,刘志宏扔掉那盏灯,从没想过如果前方只是一场脆弱的海市蜃楼,他该如何在无尽的黑暗里找寻返回的光明,他奔跑着向前冲去,那道影子愈发清晰,锐化了一倍两倍,才终于看清了真实。

 

再熟悉不过的大楼,再怀念不过的大门,刘志宏站在一棵翠绿而茂盛的大树下,叶片聚集的雨水比每一颗都要大,它们争先恐后,砸在了他的头顶,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上。

 

砸醒了游离梦境的自己。

 

刘志宏站在原地,能依稀看见十八楼的窗户,可那里不会再有自己酣睡的身影了。

 

他的鼻子又酸了,忽然想哭。在发什么疯,跑到这儿来,也见不到那个笑起来梨涡耀眼的人啊。多傻呀,怎么能这样理所当然,说不定只是单纯的借伞和某一道数学题的填空罢了?他蹲下身抱住膝盖,寒冷由四肢深处扩散开来,麻痹了指尖,僵硬了大脑,任凭枯涸的血管里被灌溉进新全的感知。

 

剖开了心脏,他知道他的宝藏还在那里,树木和泥土连根拔起,暴露在滴答不停的末日狂欢里,粉身碎骨,义无反顾。

 

 

 

回家以后,刘志宏把自己的手机扔在了房间的抽屉里,关了机,拆了电池。他哪有灯那样坚固顽强,最多只是一支不那么容易熄灭的蜡烛,火光摇曳不定,另一只已经熄灭了,他还不舍得放弃。

 

三个星期后的月考结束那天,山城还在下雨。为什么和当年那个夏天那么相似呢?刘志宏从包里翻出他的折叠伞,撑开了举在头顶,他唉声叹气,混在年级不定的学生群中走出了校门。已经这样艰难地想要重新封存那阵悸动,老天却好似一直与他作对。

 

不宽敞的人行道,人群中有那么一把黑色的伞格外突兀。

 

一晃眼的时候刘志宏有些怔忡,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末了转念一想,大概没有别人会跟他一样,用那把文绉绉的水墨风长柄伞了吧。

 

刘志宏的心砰砰得剧烈跳动起来,他戳了戳前方勾肩搭背的一排同学:“不好意思,让我过一下可以吗?”他穿过人群迈开脚步大步上前,从熙熙攘攘的大街一路追到蜿蜒的小区,终于在一个没有路边摊没有便利店,没有大叔大妈插科打诨的巷前喊住了那个打伞的人。

 

“千玺!”

 

那道纤瘦的身影一僵,迟疑地转过头来。

 

他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刘志宏……”

 

是歌词和诗集里千篇一律的话语,爱情会让人冲昏头脑。易烊千玺举着那把伞,手心满是冷汗,心想这句话当真不假。

 

他怎么就顺手拿了这把喜爱异常的伞,条件反射的驱使让他来不及细想对方是否辨认的出,而这把除了看起来有点酷以外又重又沉,简直堪称雨伞界花瓶的伞是不是附带着一些难言之欲。

 

易烊千玺死死握住伞柄,他故作轻松,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小凯他们说要来这边吃小龙虾,我就顺便……”

 

“噢……”他看起来又长高了,应该快有一米八了吧,刘志宏抖着嘴唇,追问道,“那他们呢?”

 

“他们……去买喝的了。”易烊千玺朝他走进了两步,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太滑了,容易控制不住,“高三辛苦吗?”

 

刘志宏偏过头去看他,肩并着肩跨出脚步:“还好,就是有点忙。”

 

“如果需要复习笔记的话,我可以借给你哦。”易烊千玺笑着,嘴角梨涡依旧。

 

刘志宏一呆,蓦地笑了:“我们不考一样的卷子啊。”

 

“……对哦。”后知后觉的少年跟着笑开来,他们太久没见,怀念着并肩行走的感觉终究比孤身一人要美好的多。

 

刘志宏笑着笑着,眼睛都要红了。

 

他问他:“你现在开心吗?”

 

“挺开心的啊。”易烊千玺止不住地点头,“忙是忙了点,不过毕竟熬过高考了,多少都轻松很多。”言罢,他还指了指刘志宏,“王源儿跟你一样今年才考呢,他都要哭死了,成天抱怨自己怎么还是高中生。”

 

刘志宏听笑了,他都能脑补出王源打滚的样子,真高兴几年下来,经历了那么多种种,他们还是关系最好的铁哥们儿。

 

“你呢?”易烊千玺问他。

 

“我……还好啊。”如果忽略掉上一次淋雨翘了晚自习,他一直都过得挺好。

 

谁知对面的人只是笑了,他咬了咬舌尖,润湿了嘴唇,又补上一句:“你想听实话?”

 

记忆里什么画面卷土重来,刘志宏瞪大了眼,愣愣地回问:“什么?”

 

易烊千玺把自己的长柄伞一把塞进了刘志宏的手里,他抢过那把折叠的,三下五除二就收了起来:“我可能还是有点不开心。”

 

“嗯?”

 

“我觉得你应该能听懂我的意思。”那人自顾自地钻进了那把黑色的伞下,他把折叠伞塞进刘志宏书包侧边的口袋里,笑意盈盈。

 

刘志宏想,这一幕为什么让他觉得熟悉,却又不太相同。

 

他愣在原地,忘了前进,恍然或许另一只蜡烛没有被熄灭。或许的或许,飞蛾又将扑向火光。他豁然开朗,那把长柄伞上湿润润的,是易烊千玺手心的汗水,和自己的。

 

不如这次就由他当一回那只奋不顾身的飞蛾吧,哪怕前方的火光再过炙热,哪怕能烧掉残存的最后一丝耐心。

 

刘志宏看着那个少年脸颊轮廓分明的面孔,他张了张嘴,静悄悄的:“如果我说我想继续坚持一下那样的不开心,你会不会笑我?”

 

多年以后他仍记得的是少年明亮而纯粹的笑容:“不会,因为我也想更加不开心一点。”

 

如果喜欢一个人注定是一种负担,那么在有限的喜欢消失殆尽之前,再让他沉溺一次幻境的梦吧。

 

 

 

 

 

四.

 

 

他们回到了那样简单平凡的日子,刘志宏高考的时候报了一所北京的大学,他决定告别这个从小到大生存玩乐的山城,预备去圆满年少时那个奋力想要达成的目标。易烊千玺不再像高中的时候那样,辗转北京长沙重庆三方忙碌不堪,一场高考的浩劫过去,四个小时候勾肩搭背的好朋友又重新聚集在了一个城市。

 

只不过聚会的场地也许不再是哪家麻辣香锅,哪家小龙虾餐厅,哪家楼下抄手小店铺,他们更多的在某一家口碑奇好的烤鸭店,卤煮爆肚饭馆,又或是街边最普通的炸酱面铺里谈天说地。

 

年少的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一拍而散,王源总笑他俩折腾老半天还不是决定再坚持一把,王俊凯深沉地拍拍他们的肩膀,说道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组合的演艺事业红火依旧,跑通告上宣传准备演出,一成不变的工作却总有困难需要一一突破,羡慕刘志宏能呆在校园里,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欣赏尘埃飞舞,安然度过一个惬意而缓慢的午后。

 

他和易烊千玺还是不常见面,他们有各自的生活轨迹,却终究能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某个陌生而熟悉的街角公园里交汇于一点。

 

大学四年一晃而逝,刘志宏毕业实习的时候,搬去和易烊千玺同了居。

 

十八楼的高层,和当年公司的高度如出一撤,没有摆放一盆花草的窗台铺上了乳白色的瓷砖,刘志宏特别喜欢坐在那里俯瞰整个街道。

 

工作转正的那天,易烊千玺回家吃了顿饭,他们聊着新歌、编舞、宣传,又聊着报表、业绩、规划,半个小时下来好像谁也没有理解谁,他们对视一眼,苦笑一声,举起了盛着醇厚红酒的高脚杯,然后一饮而尽。

 

飞蛾扑火的最后,它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几年,刘志宏想,他们好像从未吵过架,谁说没吵过架的情侣不是真爱,谁说没斗过嘴的朋友不是挚友,他们还有爱,却各自在心底默认了不合适。

 

两个圆光有两个渺小的交点是微不足道的,他们怀抱着两三年美好而短暂的青春过去,却不足以支撑今后的无数个两三年。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十一年的磨合已经不需要再将任何话语说的太明白,他们都懂得如何叫合适,并不是因为你买了一件爱不释手的新衣服,就一定要强迫自己塞进它,可以摆着,放着,也许总有一天有人将他穿走。

 

刘志宏和易烊千玺从来不吵架,不无理取闹,不道歉,他们都很明白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摆脱了稚嫩的代名词的少年已经长成青年,如果需要就相互汲取相互付出,但总有一天,汲取和付出也填不满缺失。

 

因为两根绝望的蜡烛快要燃尽了,两只扑火的飞蛾都要死去了,上瘾的同一场美妙而依存的梦,构建的同一个完美而镂空的世界,是终要醒来的。

 

十八楼的家还在那里,拖鞋放在门口,衣服挂在柜子里,洗漱用具摆在镜前,却没有了人的气味。

 

 

刘志宏准备回重庆发展的日子是个冬天,易烊千玺去机场送他了。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两条深色围巾,一条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条挂在对方的颈间。

 

他们谁也没说分手,但彼此心照不宣。

 

易烊千玺替他整理好了毛躁的发梢,笑着挥了挥手。

 

刘志宏放下了手中的箱子,最后一次拥抱了他。

 

他说:“我很开心。”

 

易烊千玺搂着那人的肩膀,心脏在跳动,咚咚咚,是平稳的。

 

“我也是,这是实话。”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化成羽毛,飘进了刘志宏的心底,融成安定。

 

没有什么明争暗斗的你争我抢,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家庭危机。

 

辛辛苦苦绕了那么一大圈回到原点,好在拥有的回忆不会让他们后悔莫及。

 

 

 

 

昨日的聚会谁都没喝多,刘志宏前一天就计划好了明天休息,要去家具城买盏新的台灯,如果有戳中胃口的,多买两个碗也行。

 

等他开着车找好了停车位,才发现门外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人。

 

也许是商店做活动吧,刘志宏没有细想,他揣着小钱包走进去,然而等进去了他才发现,原来是有个剧组在里面拍戏。

 

居然来家具城拍戏,生活小短剧吗?

 

他兜兜转转绕到了卖灯的地方,几乎省去了挑选的时间,就果断拿了那盏跟淘汰掉的那款一模一样的。

 

等他逛着逛着找到餐具的地方,这才发现里面拍戏的是何许人也。

 

那个人他不能更熟了。刘志宏站在剧组围起来的界限边缘,朝里面正在补妆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刘志宏?你怎么在这儿?”易烊千玺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脚下生风,看起来很是惊讶。

 

“我来买台灯,家里那个报废了。”刘志宏说着,举了举手中的纸盒,“新戏?”

 

“啊,是的。”他颇为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脸,“所以昨天才没敢多喝的,不然今天就要糟糕了。”

 

“了解了解。”刘志宏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台,“那我先去了?不打扰你工作。”

 

“好。”易烊千玺点点头,末了他一拍手心,接着道,“你有急事吗?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

 

刘志宏沉吟半晌,台灯先放车后座就行,于是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他在后台等到了易烊千玺,那人披着件大风衣,一边走还一边系扣子,脖子上围着那条和他同款的深色围巾,笑得一脸热情:“我听他们说旁边有家法国餐厅,还挺好吃的,要不去试试?”

 

刘志宏没有异议。

 

点菜的时候易烊千玺问他:“你吃意面吗?”

 

刘志宏说:“不了,吃个牛排吧。”

 

抬头时对上对方疑惑的神色,刘志宏笑笑:“不太喜欢吃,所以以前我都是在玩面啊。”

 

易烊千玺点点头,明白了。

 

不过是一个喜好问题罢了,早期或许谁都没有留意,但就算是爱着的时候,迁就多了也便成了负担。

 

一顿饭吃得津津有味,结账的时候,被刘志宏抢了先:“等我下次去北京的时候你再请我吃也不迟。”

 

易烊千玺没有推脱,他说:“你还记得房子楼下的那家日料吗?他前段时间关门了,开了一家新的湘菜馆,每次去还要排队的,看起来不错。”

 

刘志宏拍板决定:“就这个了,下次请我吃!”

 

“行!”

 

分别的时候他站在车旁,随口问了一句:“千玺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易烊千玺忙忘了,特地掏出手机来确定了一眼:“后天晚上七点。”

 

“啊。”刘志宏遗憾地摇摇头,“那天同事结婚,没办法送你了。”他无奈地拉开车门,“祝你拍戏顺利,一路顺风吧!”

 

“好,有机会带你去吹糖人。”易烊千玺又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八颗牙齿,还有嘴角两个酿成浅滩的梨涡。

 

爱不在了,还会剩下一颗轻松,干净的心。

 

他们依然是两只孤注一掷的飞蛾,企盼黎明的降临,然后背靠着背,扑向下一束炽热的火。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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